特立而不独行的探索——胶东散文作家群体创作简论

  • 2023-01-08
  • John Dow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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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以上这首《赋得古原草送别》是唐朝诗人白居易的成名之作。此诗通过对古原上野草的描绘,抒发送别友人时的依依惜别之情,是一曲野草颂,也是对自然与生命的颂歌。作为“赋得体”中的绝唱,该诗说的是现象,但又蕴含着事物发生发展的过程、变化和规律。就像是我眼里的胶东散文群体一样,它一开始就不是什么一团一伙,它的凝聚、集结,既非平地高楼,亦非空穴来风,而是来自于地理、文化和精神的共同场域,出自于彼此的价值认同。

  场域理论是法国具有世界影响的社会学大师布迪厄社会学体系中的重要内容。布迪厄将场域定义为“在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或一个构型”。布迪厄的场域概念超越了主客观之间的二元对立,它不是孤立静止的、被一定边界包围的存在,也不等同于一般的领域,他以个体间的互动来定义场域的界限。作为集中的符号竞争和个人策略的场所,场域是一个有内涵力量的、有生气的、有潜力的竞争空间概念。近些年,胶东散文、胶东作家、胶东文化、胶东学问、胶东一体化经济圈、胶东高密东北乡等关于胶东散文、胶东作家群体已经作为关键词成为被散文界和中国作家协会网关注的一个地域群体和文学创作现象。胶东散文作家群体八年多的生发、集聚、跨越、发展的事实和丰富的创作成果也从文化场域的一个层面充分验证了场域理论的前瞻之明和后发优势。

  米兰·昆德拉说:人与自己故乡之间产生的联系是一种几乎坚不可摧的联系。昆德拉在小说《无知》中对这种所有人类都拥有而有时却意识不到的深刻联系进行了思考,这是一种人与自己出生之地的联系,这种联系通常又与人类希望把自己与过往区分开来的需要有关。胶东散文作家群体作为生于斯、长于斯、歌哭于斯的一群人,他们正是希望通过写作能将自己把过去和未来、当下和历史、自我和现实、改变和可能以文学的方式载入记录和文学的史册。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这种野心,要把自己的吟唱和思考以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告诉世界。国外有威廉·福克纳,终生都在记录约克纳帕塔法县那块只有邮票大的地方,只怕终生也写不完。在中国,像这样的近现代作家有鲁迅、萧红、沈从文、莫言、张炜、张贤亮、贾平凹、路遥、陈忠实、刘亮程等,可以列出一长串的名单。他们的名字、他们的作品无不是与自己生活的乡村和土地相连。即使他们走出了乡村,融入了城市,他们的灵魂和写作,依旧在乡村的白昼和夜晚,在乡村的天空游荡和飘泊,不管他们走到哪里,乡村都是他们生命的诞生地和写作的出发地。

  受这些先辈和作家的启发,生活在胶东半岛土地上的散文作者们,也在秉承和借鉴这些先辈和名家们的写作经验,而在他们看来:一个人不写故乡是可耻的。于是乎,于喜京、孙焕华、北芳、徐小叶、姜宏芬、王运兴、谭哲胜、姚玉安、梁振义、于启松、史新、林殿正、张兆新等一大批从土地上站起来的胶东农民写作者群体,开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写作上的“长征”。应该说,这些乡村的写作者中,有的已是年过半百之人,他们或她们一辈子都生活在乡村,有的终生也没有走出过乡村,他们与那些离开了土地、业已转变了身份、生活在城市的写作者不同,他们是只有家乡、没有故乡的一群人。他们对家乡没有俯瞰和回望,更谈不上居高临下的打量,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从心而发的书写。他们笔下的乡村,是趟过女人河的乡村,是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乡村,是稻花香里说丰年的乡村,是一滴汗水摔八瓣的乡村,是没有了炊烟袅袅而只有老去的乡村,他们书写的是真正的农村,原汁原味的农村。也许,他们的作品改变不了什么,改变不了乡村蹒跚凋敝的现实,改变不了乡村无可奈何老去的身影,他们写作的本身也不想改变什么。在场场域化的文化空间写作里,农村活在他们的作品中,他们眼睛里的农村无论过去、现在和未来是什么样子,他们就描写成什么样子,是哪群人就记录哪群人。他们笔下的农村,是活在他们眼睛里、生命里的农村,他们写下什么模样,传递给世界的就是什么模样,其中也包括他们希望改变和无限期许的模样。换而言之,或许他们怎么写,农村就会怎么变,从而把这种从乡村出发的写作,提高到了乡村文本、私人史、记录史的高度,并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在胶东乡村,还有这样一批追求执着的散文写作者。

  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教授李林荣在评论莫言的作品中也提到了这种来自胶东的地域现象,他写道:类似鲁迅小说中的“乡土”始终或明或暗地维系于以未庄、鲁镇、S城为符号,以绍兴为原型的地理人文场景,莫言的小说也显现出执着、持久地将自己真实的故乡山东高密大栏乡文学化和意象化的取向,其结果就是“胶东高密东北乡”这一亦真亦幻的场景在莫言小说世界里跨文本、跨时代地稳定存在。

  于是,一大批以“源自生活、关注现实、言之有物、写真性情、体现社会正能量”为导向,反映农村现实、记录乡愁、描写古老乡村文化遗存的非虚构散文作品大量涌现。于喜京的《二老孔和他的菜园子》系列、北芳的《红灯带泪开口笑》、孙焕华的《燕子呢喃》、姜宏芬的《公婆·老屋·梧桐树》、冯爱霞的《莒国银杏根之恋》、张兆新的《远去的小推车》、史新的《街头来了打铁匠》、孙维清的《我是端做墙头的南瓜》等大量作品走上了网络、报刊,先后有九人摘得山东省“第一届青未了散文奖”,并被胶东在线网站以“文学路上追梦人”为题进行系列采访访谈。

  如果说我们过去的作品推出是“刊物、作者加评论三位一体”的模式,那么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这种文学创作出版模式已显陈旧。出版阵地的方兴未艾、报纸副刊版的推波助澜、网络公众号平台的兴起、新兴文艺媒体的助阵,民间散文写作者加入滚滚如鲫,都使新时期的散文创作呈现出四处迸发和混乱无序的状态。一方面,每天早晨醒来,打开手机,网络、新媒体、报纸副刊推出的散文新作品成千上万,读不胜读;另一方面,一大批优秀的基层散文作者的原创佳作,也因为缺少发表的正规渠道和杂志媒体助推,造成分流转投他门。

  应该说,写作和岀版是两码事,写作是一门专业的学问,出版作品是另外一门专业的学问。写得好和作品的推出需要的并不是一种能力,可能是不同的能力。所以,这些年,胶东散文以书为桥,在出版上做了一些探索,他们在当地出版社的助推下,走上了以推介优秀基层散文作者作品、搭建作家与出版、作品与市场的联合出版之路。每年胶东散文年选平台和出版社沟通,推出散文年选出版的选题,重点抓好胶东散文年度选本的编辑、校对、组织和出版,连续五年推出了五部胶东散文年度选本。在此基础上,他们又从胶东散文1000多名写作者中,优中选优,集中选取优秀作者,出版散文卷合集,打响了《胶东散文十二家》的品牌。一年多的时间,《胶东散文十二家》连续推出了八辑作品集,共有96名作者加入,其影响之大、作者之多、入选之众,在齐鲁乃至中国散文界引起了较大反响。中国作家网先后也多次刊发报道和评论文章。

  然而,一切探索者并不会满足于此止步。随着物联网发展,万物互联产生了去中心化、去中介化、去边界化的巨大势能。近几年来山东报纸巨头齐鲁晚报壹点号全媒体发稿平台崛起。作为新搭建的用户操作平台,壹点号在文学创作者中间引发的不亚于一次发稿。胶东散文年选平台抓住契机,借水行舟,搭顺风车,建立阵地,深度融合。2020年6月20日,胶东散文齐鲁晚报政务壹点号在壹点号平台上上线。作为一个新兴的网络交互式发稿交流平台,胶东散文政务号不到一年,关注者就达到了2万多人。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极大地提高了胶东散文群体的辨识度和知名度。2021年,山东省“第一届青未了散文奖”的评比,更是将胶东散文作家推向了前台。在这次活动中,胶东散文作家9人获得了青未了散文奖,其中二等奖两人,三等奖7人,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胶东散文壹点号也以其地域散文创作的品牌力和影响力,被授予“齐鲁晚报文学创作基地”。

  散文群体是一个单一的小众群体。单一化的发表推出渠道,在互联网融媒体时代的航空星舰的碾压下,很容易败下阵来。而随着工业互联网时代的发展,这种发展也给散文创作者们带来了创作观念、发稿方式的改变。胶东散文是一个民间小众团体,无资金、无拨款、无固定工作人员,它的发展除了天时地利人和,最大特点就是抓机遇,求发展,借助互联网的巨大优势,走散文原创创作与纸媒、出版、评论、新兴的网络融媒体发稿平台相结合的道路,这是一场特立而不独行的地域文学探索。以前我们的认知中总是认为特立必将会与独行相伴。特立不是独立,特立也不是独行的代名词,特立的探索带来的将会是更多的同行者,发出来的是更多渺小的民间个体发出的声音,是一种区别于“传统渠道”的民间声音,他们汇聚到一起就成为了“胶东声音”。

  回溯以往,胶东散文作家群体的创立、发展、壮大,始终离不开山东省散文学会的指导,离不开作家协会、宣传文化、民政等部门的支持。在省散文学会的指导下,省散文创作基地相继形成了以基地为引领,以创作之家为纽带,以岀版转化成果为导向,以助推新人新作品脱颖而岀为目标,每年出版一部荟萃胶东散文作品精华的《胶东散文年选》年度选本,形成了以烟威青省散文学会会员为中心的网络式互动交流创作格局。在这种创作格局推动下,目前,胶东散文年选评选颁奖活动已经连续举办了四届,出版各类散文专著40多部,在各级报刊杂志网站推介发表优秀散文作品1200多篇,150多名获奖作者脱颖而出,15名作者成为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中国传记文学学会、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等全国性会员,提高了胶东散文的地域特色和品牌影响力,胶东散文高地现象凸显。胶东散文已经形成了由胶东散文年选微刊原创平台、齐鲁晚报胶东散文壹点号、胶东在线散文网络版、《烟台日报·新牟平》养马岛文艺副刊为主要媒介的四位一体的优秀稿件和胶东散文作者的推出平台。以最大文化功力打进去,以最少的成本打出来,胶东散文作家群体,以自身的实践并丰富着这样一个道理——

  胶东散文作家群体经过八年多的发展,不可避免地走向老化和成熟。题材撞车、同质化严重,就像胶东散文年选微刊平台本次举办的“爱家乡·胶东散文故乡纪事非虚构写作大赛”一样,重复体太多了,大家都挤在一个赛道上,写过年,写饮食,写回忆,相同的体裁,相同的题目,似是相同的构思……这只是我们看到的生活表象,真正的家长里短、恩爱仇怨、生活的不如意与世事的无常,现实的残酷性,没有。物壮则老这个词,在这里也同样适用。我觉得有以下三个问题应该思考:

  文学是网,太执着不行。文学反被文学误。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主要是在打通上下工夫,有时候要跳出文学看文学,虽然有人不大喜欢,可对多数懂得的人是有助益的。

  我曾经写过一篇散文随笔《海在海之外》,在胶东文友群里呼吁大家多关注一下海的题材,多写一写烟台的海,胶东的海。有作者说某某不是写过吗?其实,这个作者不知道世事不居,大海在岁月中是变化流动的,地球是我们人类生活流动的场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永远没有一个固定的大海,海永远在外之外。譬如写烟台的海,站在蓬莱阁看烟台的海,所看到的烟台的海是最有代表性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眼中的大海,这样的写作才有存在的意义,六七十年代杨朔的散文已经有了发端,可惜写岀来的不多。在此启示下,像胶东文友青岛的李心国、烟台作者马兆伦、鞠艺泽、梁绩科都写出了各自的海,我是由此提示大家可以从各地的大海入手,写一写各自家乡的海,如龙口的海、长岛的海、莱阳的海、海阳的海,核电站的海、威海的海等等,可以写人、写情、写景,这样与名人眼里的海就构成了我们共同的胶东的海。

  有许多文友问我,就是现在作品太甜腻了,不知道怎么写了。也有的认为写丑陋的必然是暴露个人的私见。除了鉴于个人的思考和艺术价值取向问题,我琢磨了一下,还是应该注重从现实的个案研究中,找寻答案。散文究竟向何处去?从散文走向散文,是不行的,这条道路会越走窄。很多名家的作品最后都走向了成熟或曰形成风格的影子,但都受到了批评。有的批评过于说教,有的批评过于甜腻,有的批评形成了创作的程式,不一而足,这说明或者部分说明了,从散文写作走向散文,不容易跳出圈子,突破是不容易的。但再看鲁迅的写作,他的第一篇小说是《狂人日记》,而后由小说走向了散文、杂文的创作。鲁迅的散文无论是记人还是叙事,都留下了许多的名篇,谁能说鲁迅的作品程式化呢?这里面固然有先生的才气,更是他笔下蔓越的写作风格、博杂多样的生活素材、丰富多彩的文化体验,一脉相承的。由此可见,把笔端拓出去,从经典中学习经典,从名家中撷取名家,从儒释道禅的传统文化中寻找文学创作的禅与灵,把思路放宽,把眼界打开,多种样式的探索,而不是一条道走到黑,这是一条散文写作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大道。

  在非洲大草原上,羚羊每天早上醒来时,他知道自己必须跑得比最快的狮子还快,否则就会被吃掉。狮子每天早上醒来时,他知道自己必须追上跑得最慢的羚羊,否则就会被饿死。不管你是狮子还是羚羊,当太阳升起时,你最好开始奔跑。

  作为一个写作人,不管你从事什么行业,身在何地,位居什么层次,其实我们都在奔跑,这是人类的使命也是终极。

  所以,当有人把写作当成自己的小圈子的事时,我们胶东散文作者,以自己的作品证明和告诉大家,写作是你的吗?写作是我的吗?都不是,它是人类情感灵魂的共鸣和文字意义上的表达。你行,你能够,就可以了!就像在此次青未了散文奖颁奖活动举办的《融合传播时代,文学如何照亮生活主题》文学沙龙,《大众日报》丰收副刊主编刘君讲到了这样一个问题:“写作中真的有鄙视链吗?写小说的看不起写散文和诗歌的,传统文学瞧不起搞影视文学的,正统的看不上社会业余爱好的。”刘君说,这种鄙视链肯定不应该存在,因为这些“文学”都会出精品,本质东西不会改变,内容会不会有价值。“因此关键还是内容好坏,只有内容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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